麦基：中国电影模仿好莱坞恐以后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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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新浪娱乐独家对话好莱坞编剧导师，《故事》作者罗伯特·麦基。谈到中国电影的现状，麦基指出，越来越多的作品专注于华丽的视觉效果，而且在不断地向好莱坞学习，如果一直这样，中国永远不会在世界上拥有文化话语权。

借古讽今巧避审查

新浪娱乐：有人说所有的故事形式都已经被人类讲完了，你怎么看？

罗伯特·麦基：其实在几百年前人类就已经把该讲的故事都讲完了，但是我们今天还在讲故事。写作都已经存在几百年了，但是写作深层的内涵是全世界通用的，是在人类最初坐在山洞里、篝火旁时就存在的故事内涵，是跨文化，跨语言的，这种内涵跟随着时间生存，如同人类一样挣扎着，去努力地寻找着生活中的平衡。这种内涵是一个永久性的可变物。

故事的数量是无限的，你可以将故事类型混合，可以交叉故事层面，可以把焦点放在外界矛盾、社会矛盾、私人矛盾、内心的矛盾、可以将故事编织在一起，可以改变故事的价值观，从爱到恨，到正义与非正义，到有意义的生活对抗无意义的生活等等……故事与故事之间的关系与价值观是多样化的，是无限的。

你觉得音乐都被演奏完了吗？我不觉得是，音乐是无限量、多样化的。我们会永久地创造出新的音乐。故事就像音乐一样，是永久、多样化的，故事有确凿的类型，例如音乐有交响乐和摇滚乐等，但是所能出现的可能性是没有局限的。

新浪娱乐：在审查制度的约束下，编剧怎么拓宽创作领域？

罗伯特·麦基：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当某些类型或者某种故事题材无法在不触犯审查制度的情况下被讲述，在这种情况下，编剧可以有两种选择，第一：他们可以把这个有可能触犯审查制度的故事变成一个寓言类型的故事，把这个故事放在一个幻想的背景中，然后里面的角色象征着某种观点、某种价值观、某种道德观，创造一个伪造的世界，一个科幻的世界，然后把故事以一种寓言方式加以讲述。

或者把这个故事带到过去，用过去式和现在做反映对比的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通常来讲，你可以把带有争论性的，有问题的想法，用寓言方式或者用一种叫“时代错误”的方式来讲述，就是用过去来反映当今。用这两种方式，编剧可以在写作时避开面对审查制度的时候，遇到的问题。

不要相信导演的谎言
新浪娱乐：你怎么看姜文的《让子弹飞》和《太阳照常升起》？

罗伯特·麦基：《让子弹飞》很有趣，但是对于我个人品味来讲，我觉得剧情有些重复，我会改编一下里面的部分动作镜头。但是不同的文化对于电影的速度和时间有不同的感觉，我觉得在东方，观众对于一系列拖延的镜头并不在意。在欧洲和美国，观众普遍喜欢节奏快的电影，但是在《让子弹飞》里有些拖延，所以我个人觉得有些重复，但那只是我个人的感受。

影片中关于犯罪性行为的对话非常有趣，还有对于犯罪起源的描写，我被那些台词给逗乐了。尤其是当里面的人物讨论犯罪的道德时，特别有趣，所以我特别喜欢《让子弹飞》。

《太阳照常升起》很难让我喜欢，电影中讲述了一个女疯子的故事，但是精神病所造成的问题和精神病的行为有被表现出来，是从一个非常客观、冷血的角度去表达的。我个人希望在这个故事的讲述中，能更加亲密些，更复杂一些，更感人一些。

我的感觉是，导演找到了一个题材——精神病，但是并没有想真正地去理解这个题材，所以很肤浅。

新浪娱乐：但是姜文导演说《太阳照常升起》是拍给自己看的，而《让子弹飞》是拍给观众看的。

罗伯特·麦基：这是导演经常会说的谎话，他们不会只是为了自己才做这部电影，他们确实是为了全世界的人才做的。但是当世界不喜欢的时候，他们会回头说，其实是为了我自己才做的这部电影，我并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这是个私人的作品。当一部电影被大家喜欢，比如说《让子弹飞》，他们就说是的，我是为了观众拍摄的这部电影。对不起，我听过这个谎话上千次了，这是导演来维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你会花50万，500万美元，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吗？

新浪娱乐：姜文还提到过，只有二流小说才可能被改编成一流电影，你同意吗？

罗伯特·麦基：是的，真是这样的。如果这部小说是真正的文学作品，那么小说里面最伟大的冲突是在人物的头脑里，故事是通过人物的内心世界所讲述的，你不能将想法拍下来，你可以拍下我的额头，但是你不能拍下我的想法。但是小说恰恰可以为想法拍照，将想法写在纸上。当一部小说有一些内心矛盾的描写，但也有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家庭，朋友，爱人，社会矛盾，犯罪与正义系统，商业世界，医院或者某些社会机构，并且同时与自然世界有冲突。当作者把这些矛盾全部都接触到时，这并不属于一部真正纯粹的文学作品，但却是一个可以拍成电影的故事。因为你可以拍下这些矛盾，可以用这些来暗示内心矛盾。但如果是纯粹的文学作品，那么全部都是内心矛盾，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纯粹的文学作品很少能成为成功的电影，但是二流小说可以。

做编剧是个苦差事
新浪娱乐：有些电影的剧本并不是多么超群，却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成绩，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罗伯特·麦基：我们来假设这是一个“规则”，你只能在剧本不好的时候才能拍片，然后你需要想出如何让这部影片成功，这会是多么的疯狂啊。这部影片即便故事不好，却依旧抓住了观众的心灵，也许是因为演员、画面、音乐……这是个意外。对制片方来说值得祝贺，他们很幸运。但是，如果故事、演员、音乐、画面等等所有都是完美的，那不是更好吗？那样我们就有了一部杰作。

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能尽力写出最好的故事，去找最好的演员，用最佳的手段拍摄，然后给全世界的观众欣赏。电影不是做鞋，你可以做一双非常棒的鞋，当你一旦有这样一双鞋，你可以继续生产上百只这样的鞋。但是电影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们问观众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喜欢，但是没有答案。你只能努力地去尽你所能做部好电影。

你的问题里面的隐性问题是，我为什么还要花费时间来想一个很好的故事，当市场上有不好的故事却还能得到成功，我为什么要努力，为什么要写独创作品？

不好的作品可以取得“一次”成功，这是懒惰的，不想有独创性，不想努力人的强辩。那么我的回答是你们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但是我知道这种态度最终会有什么结局。你也许能取得一次成功，但是我不教这个，我教专业的写作者，他们会花费40年，50年的时间来写作为生，他们不会期待作品只有一次能取得成功，而是一年接着一年的持续创作。

新浪娱乐：对于那些想转行做导演的编剧，你有什么建议？

罗伯特·麦基：我没有任何看法与意见。每一个人都应该去做让他们自己最满足的事情。比如说《心灵捕手》的剧本就是马特·达蒙和本·阿弗莱克两位演员创作的，他们写出了这部作品，自己还去出演，这让他们的职业生涯走入了正轨，但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写作了。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有编剧要去做导演，因为写作是最难的，写作需要时间，是唯一独创的部分，是最花费时间的。如果你可以导演，如果你可以演戏，那么你可以一年做一部电影、两部电影、三部电影……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人停止写作，因为太难了，而且写作是一个充满着危险和风险的行业，你的作品不见得就会被拍成影片，也许并不会赚很多钱。

没有工会就找个经纪人
新浪娱乐：你提出的优秀中国电影的例子，比如《霸王别姬》《菊豆》都是二十年前的，为什么最近这些年的电影就没有那么经典了呢？

罗伯特·麦基：从我能看到的那些影片来讲，中国80年代90年代的影片，几乎都是杰作。我觉得现在的中国电影场面变得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壮观，但是结果却是越来越肤浅。但也有一些优秀的新片，比如陆川的《南京南京》就是一部非常美丽的影片。

我觉得，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候，对中国影片影响最大的作品来自于欧洲。在1995年以后，好莱坞对中国电影的影响越来越大，中国对模仿好莱坞非常着迷，所以作品的质量越来越薄弱。

包括大师级别的张艺谋也会做出场面很大的作品，比如《英雄》和《十面埋伏》等，但是《英雄》，我的天哪，画面过美了。我的感觉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中国永远不会在世界上拥有一个强烈的文化声音，因为你们既不是欧洲，也不是好莱坞。

新浪娱乐：好莱坞的编剧遇到问题可以求助于工会，但是中国编剧没有强有力的工会为他们维权。在这样的情况下，编剧们应该怎么办？

罗伯特·麦基：我看不到有任何办法，另一种保护编剧的方式就是有一个强大的经纪人。当编剧变得越来越有能力的时候，他们就会很抢手，越是抢手，他们挣得就越多，因为他们可以谈更高的价钱，那么就需要经纪公司来帮他们谈价钱。最好的编剧都是受到经纪公司和律师保护的。在没有编剧工会的情况下，其他的编剧就会像是有鲨鱼的水中游泳一样。

会飞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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